都说看世博,不仅要看热闹更要看门道。
如果问,上海滩谁最懂世博会的门道,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唐子来是最热门候选人之一―――身为浦西城市最佳实践区的总策划师,他不仅亲眼见证了废旧厂房变为城市未来街区的“华丽转身”,更在这片土地上倾注了对城市未来的全部构想和希望。
做事风风火火、说话极富感染力的唐子来,似乎注定是要参与到世博会这样千载难逢的盛事中。事实上,他和世博会的情缘,已经长达20多年……
从“陈述人”到“总策划师”
如果你是上海申办世博会的陈述人之一,要在数十位国际考察员面前用英文演讲25分钟,你会选择怎样的着装方式?
毕恭毕敬的黑西装、白衬衫?
也许99%的人都会选择这一保守方案,但唐子来正是那1%。2002年3月,国际展览局考察团来沪实地考察。代表上海的多位陈述人将一一介绍上海申博的准备和规划,并接受提问。这是事关2010年世博会最终花落谁家的关键一役,任何细节都容不得丝毫马虎。唐子来出现在陈述席上,深色高领羊毛衫+西装的休闲搭配,加上行云流水般的流利演讲,略显沉闷的会场顿时活跃起来。结果,唐子来和其他陈述人精彩的演讲,令国际展览局官员对上海的申博陈述给出“三个非常”的高度评价:“非常全面、非常专业、非常成功”。
8年后的今天,对于当时申博关键阶段的“大胆着装”,唐子来这样解释:首先,申博固然激烈,但毕竟不是政治活动,陈述人应当显示申办城市年轻、有活力,适度的轻松随意更易博得“感情分”;其次,考察团成员连日跋涉,难免感到疲惫,如果看到九个穿着黑色正装的人连续演讲,再好的内容也会打折扣。
作为陈述人,唐子来的付出当然不只是着装上的“巧心思”。他曾多次与英语专家一起反复斟酌,只为比较urbanrenewal(城市更新)和urbanregeneration(城市再生)之间的细微差别;为了确保万无一失,申博团队拟出200多个问题,多次彩排“提问与回答”。
正因为唐子来的胆大心细,当“申博”转为“办博”后,他又接下了一项艰巨任务―――为城市最佳实践区出策划方案。
“城市最佳实践区”是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创新之举,不过正因为无历史经验可借鉴,具体的策展、规划成了大难题。曾先后有过几轮方案,都不甚理想。
如何寻找突破口?童年弄堂生活,某一刻突然给了他灵感。最佳实践区所在区域,原先都是一片旧厂房,如果把它变成人们愿意在此休息、交流的人性化街区,内容则是来自全球各地区的“理想城市模板”。这样一个地方,是不是对后工业时代的城市生活有启示意义呢?这个策划思路不仅得到市领导的肯定,也得到参展各方的积极响应。案例全球征集期间,共有87个城市和地区的108个案例参选。今年5月世博会正式开园后,最佳实践区人气越来越高,更是对唐子来的最高褒奖。
“规划”情结“世博”人生
做规划,唐子来是名副其实的科班出身。本科学的是规划;研究生导师,是我国城市规划教育创始人金经昌教授;读博士学位的英国利物浦大学,是世界城市规划教育的发祥地;毕业后的工作所在地新加坡,其良好的秩序感在规划界有“经典教科书”之美誉。
说起与规划最初的结缘,还颇有些戏剧色彩。唐子来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考生,填志愿时,他的想法很简单,毕业分配不要去农村就成。那时候刚刚经历了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,大多希望在城市里有一份稳定工作。于是,“城市规划”专业引起了唐子来的注意。既然是“城市规划”,想来不必去农村,挺好!除了“误打误撞”,还有一部分性格原因。唐子来说,他向来很钦佩一种高瞻远瞩、指点江山的气度,而做一个城市规划师,某种程度上很接近这种状态。唐子来也确实具备诸多“规划师”特质:语言表达能力强、思路清晰又不乏激情、想象力丰富。
舍不下的“规划”情结,导致唐子来在1996年做了一个重要决定―――回到中国。因为井然有序的新加坡虽好,但客观上留给规划师的空间已经不大;相比之下,正处于上升期的中国,对于每一个有抱负的规划师都是巨大“诱惑”。
最近,常有留在国外的朋友打电话、发电子邮件给唐子来,说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他出镜介绍最佳实践区,言辞间不乏羡慕语气。
早在1985年,时任上海市领导的汪道涵接受日本友人建议,开始考虑上海举办世博会的可行性,相关的预研课题,正是由唐子来所在的教研室承担的。那时作为青年教师的他,已经被“世博”深深吸引。在英国期间,唐子来重点研究城市再生,在国际学界顶尖杂志发表论文,渐渐成为实力不俗的“少壮派”。于是,几年之后,这段跨世纪的世博情缘终于画上一个圆满的圆。
一切为了“生活的城市”
策划城市最佳实践区的过程,对唐子来本人也是一种历练,这项工作已远超一个传统规划师的职责范围,而是更接近于“策展人”、甚至是“导演”,要用智慧去平衡各方利益。这可能是大势所趋,因为在中国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的今天,也要求规划师具备更高的“综合协调能力”。
对这片约15公顷的土地,唐子来几乎倾注了全部心血。丹麦奥登赛案例馆的自行车道,曾有部门因为安全因素而要取消,被他竭力劝阻;旧厂房的改造,他请来多个顶尖设计团队,鼓励创新设计的同时又“三令五申”,一定要保留原有造型和结构,不能断了城市的历史文脉;不同地区的实物案例必须进行“适应性设计修改”,以符合最佳实践区的总体策划理念,确保整体协调,“否则,人们怎么愿意在这里漫步,又怎么成为真正的‘街区’”。
一切的一切,只为了一句话,“未来的城市,必须是生活的城市。”今天,来自学术界的规划师和城市管理者之间的理念冲突,依旧不时上演;在可预见的将来,当“生活的城市”成为大家的向往,尝试和争议肯定难以避免。规划师的设计理念要传递给城市管理者和城市居住者,绝非易事。
就拿最佳实践区来说,唐子来的“良苦用心”,对于每天往来于园区的数十万观众来说,是否领会?从数量上看,最佳实践区的参观人数的确与日俱增,其中不少是来此“取经”的各地政府部门,这一点让他颇感欣慰;但是,一些参观者“舍本逐末”的思路,也让他哭笑不得。
“就拿马德里竹屋来说,我们到底学它什么?有的人会说,马德里用竹子幕墙造廉租房,那我们也用竹子。其实,马德里案例的核心,是一种全新的城市管理理念。他们请顶尖建筑师设计公共廉租房,充满创意的大师作品让廉租房的居住者感到尊严和体面,完全颠覆了传统概念中的廉租房形象,这才是我们要学习的地方。至于竹子还是水泥,是次要问题。”